第10章 废人
“顾云，今天天气很好，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吧。”秦梦兰小心地对着云轻月说。
距离云轻月醒过来的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就像韩道白说的一样，随着时间流逝，虽然身体表面渐渐康复，脸上的纱布也被拆除了，但是修为却没有恢复，不能独立下床，时间久了，云轻月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好吗？
“外面有人吗？”云轻月轻声问道，上次他出门晒太阳的时候，有几个孩子突然惊恐地大叫鬼啊，然后哭着四散跑开了。
“没有。”秦梦兰难过地看着云轻月回答道。
云轻月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脸上的纱布虽然已经被拆除，但他依然看不见，韩道白说他的眼睛已经被罡风毁去，想要恢复是不可能的了，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不仅是眼睛，就连被罡风割裂后的伤口即使愈合，也不能让疤痕消失，要不然以鬼医白骨的医术，莫说一对眼睛，便是全身各处全都砍了，他都有办法安上去，可面对绝仙岭造成的后遗症却是束手无策。
绝仙岭让他付出的代价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自己这副样子，怕是比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好不了多少吧，云轻月半是自嘲地想着，听着秦梦兰的语气，怕是以为上次出门的事让自己伤心了，所以一直呆在房间里不肯出去，却不知道他是不愿意再引起骚动不安，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他也想趁此机会试着刺激灵海，看能不能重新修炼。
结果当然是没有效果，今天就出门散散心吧，那群孩子是秦梦兰学堂里的学生，那次看望秦梦兰，却被自己吓到，这段时间秦梦兰大概也在自责吧，听到她晚上偷偷哭了几回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明，云轻月觉得自己的嗅觉和听觉异常地好，赶得上他还有修为时候的敏锐了。
“好。”一个字便让秦梦兰开心地快要蹦起来了，云轻月摇了摇头，这种心性居然能做女夫子，在学堂里教书，除了因为她逝去的爹娘建立了镇上唯一的学堂以外，就是这穷乡僻壤应该实在没有人才了吧。
哦，鬼医白骨韩道白应该不算，云轻月已经知道在外人眼里，这位居然已经是风烛残年，大半身子都要入土的样子，虽然是个大夫，却性格古怪，终日不见外人，只有秦梦兰一个人与他亲近，若要他去教书，先不说那副性子会不会吓哭小孩子，要是教着教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好。
当然，云轻月知道这位命长着呢，就算现在镇上的人都死了，他大概也能好好活着，毕竟，普通人的生命就算这么短暂。
这些事都是秦梦兰这个小丫头絮絮叨叨跟他说的，这丫头十分地话痨，对着他老是滔滔不绝，听她的意思，镇上和人和她的鬼爷爷都是好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彼此有些误会，镇上的人觉得鬼爷爷是个怪胎，因此不愿意亲近他，鬼爷爷明明人很好的，每次她请鬼爷爷救人，鬼爷爷都会去救，连钱都不收的。
废话，那是因为你!
他亦不知韩道白为何对这小丫头另眼相看，但是明显对她和对普通人要宽容许多，他观察这么久，发现韩道白对秦梦兰是真的好，如同亲人一般看待，个中缘由真的令人纳罕。
说是出去走走，也只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罢了，现在的云轻月双眼蒙着白纱坐在轮椅上一边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一边听着秦梦兰的絮叨，她说鬼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了，自己没钱，正想着要不要去搜寻一些珍稀草药卖了给鬼爷爷买东西补补身子，明显不知道她住在学堂的那几天里韩道白连续几天几夜不合眼翻阅医书，想找到治疗云轻月的办法，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惫。
云轻月很感激韩道白为自己的伤尽心尽力，如果他不是一边把云轻月当小白鼠做试验，试完之后丢在一旁不管，好几天才想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会不管用呢，要不换个方法试试……云轻月相信自己的感激之情一定会再上一个台阶。
这位狂热地和云轻月的伤斗智斗勇的鬼医白骨在秦梦兰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倒在床上说自己这儿疼那儿疼，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唬得秦梦兰直掉眼泪，急着要去找其他大夫治他。
韩道白看着秦梦兰急得不行的样子，又转口说自己是大夫，这些都是老毛病了，支使秦梦兰为他端茶倒水，又是捏肩又是捶腿，伺候了他整整一天。
真不知道一个几百岁的人为什么这么喜欢逗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拜秦梦兰所赐，这段时间云轻月已经把这个地方摸清楚了，此地名为晚霞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晚霞挺好看的，镇上就几十口人家，一年之中除了过年，最大的热闹就是每年六月，十二月的时候去赶集，生活平淡至极。
“顾云，你说，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呢，林哥哥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忘记我和鬼爷爷呢，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们吗？”秦梦兰坐在云轻月旁，双手撑着脸望着天上的流云问道。
云轻月无言以对，外面？什么外面？在云轻月看来，外面就意味着无尽的厮杀，无穷的欲望，即使身为修道之人，即使身处高位，即使快要飞升成仙，也不过是一双双被欲望侵占的眼睛罢了。
自己瞎了这双眼也是他离开蓬莱，去外面的报应吗？
而这些云轻月并不打算对秦梦兰说，她才十六岁，虽然看不见，但云轻月知道她一定有一双没有被污染的眼睛，干净纯然，她并不适合那些东西，这也是云轻月没有告诉她自己真正的名字的原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秦梦兰也不指望云轻月会回答，他们之间相处永远是秦梦兰一个人在说，而云轻月总是沉默以对，偶尔会简单地回应她，这样秦梦兰就很满足了。
“哼，那个臭小子哪里会想起我们，怕是在外面有了好的，早已忘了我们长什么样子了。”一道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
“鬼爷爷您怎么这么说，林哥哥和我一起被您看着长大，他绝不会是那样的人的！”秦梦兰有些生气地辩白道。
“好了，老头子就随便说两句，你看你急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林尽欢那小子是你未婚夫啊。”韩道白见状有些讪讪地说，秦梦兰平时脾气很好，只有遇到林小子的事就犟的不行，不许别人说他一句不好的话。
秦梦兰羞得满脸通红，到底女儿家，脸皮薄，只丢下匆匆一句“我去做饭了”便逃开了。
见秦梦兰真的去做饭了，韩道白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本事，两个月了，都不能让你身体有起色。”
云轻月笑道:“鬼医白骨这是放弃了？”
韩道白也笑了：“臭小子，你不必拿话激我，我自然是找到了能医治你的办法，只是，还缺药引。\"
“什么药引？”云轻月听到自己的伤有办法医治，不由得有些迫切。
“第一味就是沧海泪，有了它加上我的药必能让你脱胎换骨，重塑身体，行动自如不在话下，只是，沧海泪相传只有女子才有幸一见，而只有见过的女子得到沧海泪的认可才能采下沧海泪，沧海泪百年一开，见过它的女子本就寥寥无几，想要得到它的认可更是难上加难。”
“这沧海泪长得什么样子？”听到得到这药引的条件如此苛刻，云轻月不由得强自按捺住心情。
“书上说:沧海泪，幽邃而生，唯见女子，无叶之花，近水，色白雪，绽光华，服之生血肉，修经脉，塑白骨，正是你需要的药引。”
云轻月正思考着沧海泪的样子，听到一人小声地说：“我好像见过这种花。”
“秦姑娘，你是说真的吗？”原来这人正是秦梦兰。
“是真的，上次我追野兔的时候，误入一个很黑很黑的洞穴，里面有个水潭，上面开着一朵你们说的这种花，我见它长的好看，还看了好长时间，出来的时候连兔子都找不到了。”秦梦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看花看到丢了兔子挺丢脸的。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云轻月正想开口请求秦梦兰试着再去那个洞穴看看，说不定能得到沧海泪，没想到秦梦兰主动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去那里再看看，说不定可以帮到顾云。”
“不行！”韩道白厉声道，声音之大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为什么？我见过沧海泪，你不是说世间见过它的人极少，也许我就是极少数的那个人，我能帮到顾云!”秦梦兰急道。
云轻月却没有说话，他知道，能让韩道白这么激烈反对的，一定是因为这件事会对秦梦兰造成很大的伤害。
果然，韩道白更生气了：“你以为得到认可很容易吗？沧海泪又名尸女花，每一朵被摘下的沧海泪旁边都会有一位女尸，因为得到沧海泪认可的女子都是以性命换得的，这花需要用鲜血不停地灌溉，灌到让它满意为止，女子必须用全身的血液才换得认可，最后成了沧海泪身边的一具尸体，有的血活活流尽了，都得不到沧海泪的认可！”
秦梦兰被这骇人的话镇住了，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韩道白叹了一口气，说道：“知道怕了就好，别想这事了，也许你见到的根本不是沧海泪呢，我会找其他方式医治顾云的，饭做好了是吧，我们去吃饭吧。”
秦梦兰木偶一般机械地推着云轻月的轮椅，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还是以往的味道，然而饭桌上没了秦梦兰的叽叽喳喳，也没了韩道白故意逗秦梦兰的说话声，每一个人都吃得没滋没味。
深夜，万籁俱寂，每个人都进入甜美的梦乡，一个纤细的身影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似乎不想惊醒别人，在黑夜中悄悄离开，隐入夜色中。
“不阻止她吗？”云轻月问韩道白。
“算了，我已经向她说明利害了，这丫头倔得很，她决定好的事情，谁也改不了，今天阻止了她，明天她还是会偷偷去的，就算打断了她的腿，她爬也会爬去的。”韩道白苦笑道，“我又怎么舍得如此对她让她难过呢？让她去，我跟着她，说不定还能救她一条性命。”
佝偻蹒跚的身影瞬间变得健步如飞。
韩道白也跟去了，云轻月抿了抿嘴唇，说不出任何的话，这一刻，他真恨自己，只能坐在轮椅上，等着他们回来，月色清凉如水。
如鬼似魅昔日仙，绝处逢生生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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