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埋尸
泪水浮到了眼眶，心中凄凉无比。石岚叹了一口气，也难怪，这地方现在难得像世外桃源一般安宁，谁愿意冒着被草原部落人抓走的危险去处理几具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尸体呢？何况他上有老祖母要供养。
也没多想什么，只是失望的离开，刚跨出两步，石岚就听到身后轻声的呼唤，“你走那么快干嘛？总要先等我和祖母交待一声吧？”明秀义赶了上来与其同行，“刨土的工具有的吧？介不介意直接埋在后院？”
如同坠在惊喜和茫然的云端，仿佛耳边的几句话不是真切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在耳畔，不知怎的，一滴清泪斜斜从石岚眼角滑落，泪痕未干又添喜色，连连道，“有，都有。能埋就行，也不介意在哪了。”
路上明秀义与石岚谈起了之前将军府发生的事情，回忆起来历历在目，石岚仍然觉得后怕。
忽然眼前转角处有脚步声前来。借着皎洁的月光，幢幢黑影逐渐逼近。回头是一条直道，距离最近的巷子也是无论如何的健步如飞都无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跑到的。眼下最近的是一棵椴树，有三四丈高，枝干粗壮尚够两人在上行走。明秀义托起石岚爬上树，自己略后退几步小跑一段借着力道一跃而上。而转角处五个巡逻兵恰好转过来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石岚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些人逐步靠近自己身下的地方，几乎不敢呼吸。额头上都是水，与运动之后蒸出来的不一样，是冷汗。发丝间感觉有重物滑落，之前爬树的时候不小心弄了松珠钗，又因此刻趴着的姿势导致丝滑的秀发再也无法托住这金属物。等到石岚察觉想伸手扶住时，珠钗已经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的响亮。
顺着声源，士卒抬起头举起长枪喊道，“什么人？”并对着树上的人影刺去。石岚已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那一瞬间，明秀义快速作出反应夺取石岚腰间的佩剑，踩在刺来的枪柄上使其方向偏离并顺柄跳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几个人中间，巡逻兵还没搞清楚状况，明秀义快速拔出宝剑，华丽的旋转一圈。众士卒脖子上已有一道深浅适中但足以致命的划痕，伴随着惨叫纷纷倒地。
回过神来的石岚从树上跳下，面对眼前一切对明秀义的武艺赞叹不已，“秀义哥哥，几日不见你的剑术竟已炉火纯青了！”
明秀义收起了剑还给石岚谦和的说道：“谬赞了，只是急中生智碰巧而已。还是快走吧！”
二人最终回到了大将军府。推开后门一进去便见汪氏站在门口。夜已深，凉风阵阵，白日的衣裳根本不足以御寒。汪氏小小的肩膀大力地瑟缩着，抖动的起伏像海浪一涨一落。
石岚见状忙上前抱住汪氏暖身，“娘，你怎么一直站在这？天这么冷会着凉的。”
原本想责备石岚未经允许冒然跑到外面去，但此时此刻见到却是另一方温柔，口气如拂面的春风，抚着她的脸颊道：“娘好担心你。岚儿，你爹现在不在，娘只有你，可不能失去你！”
石岚不再说话，只是抱着汪氏愈来愈紧。明秀义关上门，走了过来，行礼道：“二夫人好！”
见到明秀义，汪氏先有几分诧异，但立刻回复了平静叫了声“明公子”。
“秀义现在不过是一个贱民，如何担得起公子的称呼？”
“明公子这么说未免太妄自菲薄。虽然明氏一族已败落但以公子的能力早晚能复兴家族。”汪氏脸上的笑意淡而稀却给予明秀义几丝温暖。
明秀义微微举眸道：“那么承二夫人吉言了。”
石岚离开汪氏怀抱推着她道，“娘，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回房休息，这里交给我们了！”
汪氏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二人一眼，终究只是长叹一口气离开了。
明秀义与石岚来到了那名士卒的尸体旁，看着士卒魁梧的身材明秀义带有些疑惑的口吻问道：“你说，这是你杀的？”
石岚“嗯”了一声，明秀义没有再吭声，驮着尸体拖到后院刨起了土，石岚不想在一旁干看他也一并动手想在天亮之前全部处理完。
忽然，埋人的明秀义“嗤”的笑出了声，似是之前未吭声时就应该有的表情。石岚就觉得那笑不怀好意，便不客气的说道：“笑什么笑？”
“还是很难想象这是你干的。”明秀的笑影有点嘲讽的意味。
石岚忙为自己辩解道：“本姑娘可是将门之女，这种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以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若是个白面书生还可一说。但这可是训练有素的草原部落人啊！而且你不会因为害怕不敢下手吗？”
“这有什么害不害怕的，剪子一拿对准喉部闭上眼睛一刺就是了。”
淡然的笑容浮在明秀义脸上，似一带薄雾，朦胧若有若无：“等到下次你是睁着眼的时候再说你不害怕吧！”
明秀义踏平泥土又走到大夫人的尸体旁，石岚见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叹声道：“虽说大娘素来待我与娘不善，但总归也是朝夕相处的。骤然见到她就这么死去，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想不到她竟为了那些钱财断送了自己的…”石岚搭了把手去抬大夫人的头，本就只是一丝皮相连，在石岚全然忘记这事的蛮力下赫然脱离身体。
脑中一阵发麻，头皮似有无数细小的黑虫爬过去，惊得石岚几乎寒毛也竖了起来，大喊着将头颅抛给明秀义又躲在他身后，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裳头更是不敢抬起半分。
明秀义俯身将头颅放入已挖好的坑中再移入无头尸开始填土。回望着身后那个犹如受惊小兽般哆嗦的女孩，只道，“我知道你素来胆大，但是见到这种场面也还是会害怕的吧？其实战场上比这更不堪入目，内脏挖出的，肠子被踩烂的，身子拦腰截断的。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所以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天下太平，不要再有流血的事情发生。”明秀义仰头望着那一轮圆月道着自己的志向。
石岚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稍稍抬头，凝望着明秀义半转着的脸庞，目光有一丝交会。眼前这个男人真得很优秀，若非当年明氏一族受朝廷排挤家道中落，父亲暴病身亡，母亲被逼改嫁，自己年幼难以支撑起整个家族，恐怕早可以一展拳脚了，实在是造化弄人。而她自己，活的也不轻松，石家没有儿郎，有一天家族的担子可能会落在她的身上。将门之女不是只不怕蛇虫鼠蚁就可以了，更该有一颗常人所没有的勇敢而又坚毅的心。
折腾了一个晚上，一共处理掉了十四具尸体，两人都已精疲力竭。汪氏在厨房找到了见底米缸中剩余的那一些米熬了两碗稀粥给他们。
石岚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不顾个人形象的一饮而尽，之后直接躺到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汪氏爱抚着石岚撩起她前额散乱的头发为其盖上被子，一回头却是仍冒着温热气的米粥。
“明公子，你这是？”
明秀义面容尤带微笑，“这么稀的粥，想必二夫人自己并没有吃过吧？”
汪氏伸手推让道：“你们吃就是了，忙活了一个晚上，我却在房间休息，多少让我做些什么吧！”
“你身子安康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我是个男人，少吃几顿不打紧，何况自己那还吃得开。”
汪氏心头一暖，颤颤的接下稀粥吃了起来，刚下几口就看向外头蹙眉道，“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明秀义齿间迸出的语气带着自信：“很快就会过去的。中山的守军虽被调走，但地方官员那还有人马，相信接到消息会马上前来营救，他们待不了不久！”
汪氏听罢略松了口气，走到门口，手里握着串佛珠，仰头看天双手合十，虔诚一拜，“老天爷，愿你保佑老爷平安归来，我大宋能平安度过此劫。”
一宿未归，汪氏虽有意挽留，但也耐不住明秀义坚持离开。小心翼翼地溜回家中，关上房门正转身，明秀义就见祖母刘氏僵坐在椅子上，双眼直直的看着她， “你一整个晚上都上哪去了？”
“只是想探探外面的情况，谁知被巡逻兵挡住回来的道路所以在树上躲了一阵子，谁想竟睡着了。”说着，明秀义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呵欠。
刘氏脸上的怒色逐渐聚集起来，但最终还是化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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