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3）
三栋教学楼归于安静，二中变得有点不像江洇熟悉的二中。
他起身去吃了午饭，平时总是拥挤吵闹的食堂十分空旷，只有几个老师零零散散坐在不同的位置上。
他和吴军陈良一起去了行政楼，坐在了平时常坐的位置，身边是他比较熟悉的高三年级的班主任。稍远一些的位置是不那么熟悉的面孔，他只带了一届学生，还不像其他人，数十年的教学生涯里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搭档。
教务处朱主任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江洇其实没有少开过这样的会议，年年中考高考研究生考试，甚至还有一些机关的考试都免不了挑学校作为考场。他仔细听着监考安排，偶尔记下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各个班的学生已经把考场简单收了出来，江洇抱着一叠a4纸，把前后讲台上的校训用纸遮住，挂上了校对过时间的钟表。
教室后的黑板报也擦的干干净净，留下了一些白色的粉色的蓝色的痕迹。
他停在三楼的走廊上，朝高三六班的方向凝视很久。
林惜南不止一次地站在六班的门口，抬头看到他之后，略带兴奋地朝他挥手。偶尔她也会拿出手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给他发几句撒娇的话。
忙完这一切，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江洇觉得有些疲惫，那种做什么都有点提不起兴致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他给棉被倒了猫粮，坐在地板上看着棉被优雅地吃完了晚饭，抬手挠了挠棉被的下巴。
随后他像往常一样洗了澡，把衣服扔进洗衣机，躺在了床上，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白色的盒子。沈清歌随手发给他看的一款手表，银色的表带，款式简单，表盘里是流动的细闪。
他莫名其妙地买了下来，又莫名其妙地忘记了这件事。待他收到快递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机会把它送给林惜南了。
江洇重新关上了抽屉，靠着床头闭上了眼睛。
长南下了好几天的雨，高考前的这一天终于转阴。李如言监督着林惜南收拾东西，她再三确认了证件都带齐了，所有的笔都能写出来字，甚至连涂卡笔都试了又试，才放心地去收拾换洗衣服。
林惜南把透明笔袋放进包里，想了想又装进去了一本考纲，最后塞了一小盒黑咖啡。
总共四场考试，喝四袋足够了。
酒店订在了离八中三公里的地方，临高考前酒店涨价，快捷酒店被一抢而空，林立订了个两间花园房，八百块钱一晚上。
林惜南第一次住带花园的酒店，新奇地给小花园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王粤汀。
废物点心：[图片]
废物点心：感觉自己瞬间成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whiskey：这么高端？
whiskey：我不一样，我住家里
废物点心：……好了可以了
王粤汀极其幸运地被分在了二中，更加离谱的是考场就在高三六班。查出来的时候，四个人都愣住了。
张然喃喃道：“这是什么逆天运气？”
王粤汀也喃喃道：“我不知道啊。”
考场开放时间在下午，一家四口在酒店的自助餐厅简单吃了午饭，林惜南眼巴巴地看着林溪北挖了一整碗冰淇淋球，又看看自己盘子里清淡到根本没什么食欲的蔬菜，愤愤地想考完了一定要吃够了再走。
八中整个学校修的都很贵，从大门进去的喷泉雕塑，到那两栋高高的不知道是实验楼还是什么楼的建筑，无一不在告诉别人“我很有钱”。林惜南拍下喷泉，发给了江洇。
废物点心：老师你们学校也太漂亮了tat
江洇回复的很快。
江：以前没这么漂亮，我上学都好多年前了
林惜南笑笑，收起手机在教学楼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成功地在二十分钟后迷失了方向。
刚进这栋楼的时候，墙上还贴了“157考场-174考场”，贴心地画了个箭头。林惜南信心满满地顺着箭头往前找，这栋楼上下找了两圈，总是在162考场后看到169考场。
她迷茫地转了两圈，抓着一位女老师，甜甜地问：“老师，不好意思，请问一下164考场在哪里呀？”
女老师很是温柔，把她带到了164考场，林惜南抬头看了一眼铭牌，高二八班。
她道了谢，记了教室的位置，才转身离开。
微信亮起未读提示，林惜南点开看了一眼。
江：找到考场了吗？
废物点心：找到啦！高二八班！
江洇看着发过来的照片笑了一声，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他和沈清歌在好几年前，也在高二八班。
和二中只换铭牌不换教室的行为不太一样，八中的学生每年都要搬着自己的书本，绕过好几层楼换一个教室。这么多年学校那套木质的双人课桌椅早就没有了，换成了蓝色的塑料桌面。
沈清歌黏糊糊地凑过来：“小南南在哪考？”
江洇把发过来的照片给沈清歌看，沈清歌笑道：“缘分啊，小南南沾沾当年我们班的喜气，铁定超常发挥。”
见江洇没有跟他搭话的兴致，沈清歌戳了戳他：“考完试喊小南南跟她那个漂亮同桌出来吃饭呗？”
江洇笑着说：“跟老师吃饭，你也得看看她俩愿不愿意。”
他没再理沈清歌，低头回道：“注意休息，考试加油。”
这年高考这天，凉风习习，温度称得上宜人。林惜南不敢喝粥，也不敢喝牛奶，就着一杯黑咖啡啃完了面包。
林溪北还在睡觉，林立和李如言陪她吃完早餐，去考场的路上堵了几分钟。进考场之前，李如言紧紧抱着她：“宝贝加油，别紧张。”
林惜南觉得那种紧张到想落泪的感觉再一次奔腾，她装作娇嗔地催促李如言回酒店，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在考场外等她，随后转身过了第一道检查，顺利地找到了昨天的考场。
文具早就收拾好了，全身上下除了鞋子上的金属扣也没有其他会引起金属探测仪嗷嗷叫的东西，连内衣都换成了很多年不穿的系带款。在门口核对了身份证和准考场，安静地进了考场，林惜南坐在第三列第二排的位置，深吸一口气。
距离开考还有一段时间，临刑前的紧绷感随着身体的放松更加明显。她抬手紧紧握着桌子的一个角，试图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紧张。
语文卷子发下来，她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还没开考，林惜南默默看着选择题，趁着这几分钟在心里做了两道题。
相比于开考前的几分钟，真正考试的两个半小时像是一瞬间就过去了。她按部就班地写完选择题，翻译了文言文，做了阅读理解，然后在草稿纸上整理出了议论文的大纲。
落下作文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林惜南抬头看了眼时间，不出所料地还剩下半个小时。
这是她写卷子的一贯时长，只要一张卷子写的顺手，基本都能控制在她早先预计好的时间里。林惜南填上了选择和古诗词填空的答案，翻到正面重新看了一遍文言文。
考试之前的紧张感已经完全消失了，这种感觉和她在体测八百米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从那一节体育课开始，一直到她站在起跑线上的那一刻，腿都是软的，心情都是紧绷又害怕的。一旦体育老师朝她们挥挥手示意可以跑了，那些让人腿软的情绪消失不见，一心只想着还有一圈，还有半圈，直到跑过终点。
林惜南从八中大门出来的时候，看到李如言和林溪北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似乎正在人群里找她的影子。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出来的考生表情都是淡淡的，无欲无求一般。
她这才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发现自己也是这样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林溪北接过她的包，问：“中午吃什么？”
林惜南想了想：“随便吧，清淡点，吃完了回去睡一会儿。”
没有人问起考试的事情，林惜南也乐得清闲。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把语文卷子的内容扔掉了，现在连阅读文章大致说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作文是和经济发展有关的题材。
下午的数学也是同样的顺手。
这么久的卷子写下来，加上徐时总是在讲卷子的时候挨个点学生讲题目，对一道题该怎么下手，怎么计算，都成了本能的反应。
林惜南跳过了最后一道选择题和最后一道填空题，开始写三角函数的时候，才刚过去四十分钟。
她写题目的速度一向快，这套卷子相比她之前做过的很多卷子都不算难，概率题还是她最得心应手的正态分布。
圆锥曲线一如既往的难算，林惜南在草稿纸上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计算，连乘除法都是认认真真一个步骤不少地写在了草稿纸上，算出来一个看起来不算正常但又好像很合理的答案。
她没把答案往上填，在答题卡上空出了计算结果，继续往下算了导数。
导数题也是徐时在考试前认真讲过的二次求导，附加题她选了参数方程，这是二中的教学里默认的选修。徐时在讲参数方程的时候，从参数的图像慢慢推导，比死记硬背更好理解。
只是在分类讨论后，第二个情况带回去验算时，林惜南发现算出来的结果验算怎么都对不上。她皱着眉思考了很久，眼看着时间快到她预留的检查时间，索性放弃了，直接填了算出来的结果。
检查完第一遍，把空出来的选择填空和圆锥曲线试探着算了一下，林惜南惊讶地发现以往都被直接扔掉的10分这次居然出人意料的简答。填满了这张卷子，还剩十几分钟。
她重新翻到了参数方程，挡住了原本的计算结果重新写了一遍，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把左边式子的分母和右边的数字，顺手约掉了。
觉得离谱的有点荒唐，林惜南没忍住笑了一声，随即发现这他妈是在考场上。她尴尬地掩饰了过去，把更改后的结果写上去，安静地等着考试结束。
第一天发挥稳定，收卷的时候她这样想。
李如言贴心地把手机带到了考场门口，林惜南没打算看微博，没回亲朋好友发来的问候，也没问王粤汀考的怎么样，发过去了一句“这天气真的挺舒服的”。
第二天的理综没什么需要看的，林惜南压根没带理综的资料过来。她早早洗了澡，趴在床上和王粤汀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
七点刚过，天还没黑，林惜南接到了张然的电话。
“操，怎么办啊班长，陈铭最后一题忘了分类讨论！！！”
林惜南挑眉。
犹豫了一会儿，她问：“什么分类讨论？”
如此安慰了张然一晚上，张然又把林惜南的话带回去安慰了陈铭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醒来，林惜南梦里全都是自己没发现附加题的计算错误，出了考场才反应过来算错了。
她叹了口气。
这天晚上她睡的不算好，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生物钟没调过来，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丝毫的困意。
更令人窒息的是，阳台外的花园是连通的，这一层楼不知道哪个房间半夜住了人进来，坐在阳台聊天，声音透过玻璃门传进来，吵的她睡不着。
脑子像是灌满了粘稠的胡辣汤，混混沌沌的，摇一摇还能感觉到阵阵头痛。她抬眼瞄了一圈自助餐，果断绕过了中餐区，夹了面包啃了。
吃完早饭，林惜南多泡了一袋黑咖啡，在酒店仰头灌了进去。
像是个不太吉利的开端，林惜南拿到理综卷子刚写完三道选择题，就觉得事情有点不是很妙。三道题看着都像是常规题，开始写的时候才觉得怎么总有点不太顺手。
监考老师穿着高跟鞋在她右边的过道上晃过来又晃过去，扰的她无比心烦。为了防止考试的时候脑子里自动放歌，林惜南在考试前半个月就再也没点开过音乐软件，睡觉都是拿江洇上课的音频催眠。
而此时，她脑子里不可控地开始播放一首她并不算熟悉的歌，女歌手低哑的嗓音伴着监考老师的脚步声，彻底给她的火气点燃了。
她放下了笔，看着监考老师举起了手。
“老师，能麻烦您别在我旁边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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