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离开的时候已近黄昏，游乐园的喇叭里来回喊着夜晚会有烟火表演，但两位成年人都没有忘记被抛至脑后的正事。就算如此，离开的时候朝日奈枣还是刻意放慢了速度，泷泽雪绘挨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就算穿着细跟的小皮鞋，走起路来也并不觉得吃力。
直到一群玩闹的小孩子从草丛里没有任何预兆地冲了出来，泷泽雪绘躲闪不及，但在撞到她身上之前，反射神经十分发达的朝日奈枣已经抓住她的手腕，自然而然地拉到自己身边去。
泷泽雪绘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肩膀，可男人突然放大的俊脸与庇护让她不住地心惊，想退后却发现他横在后腰的手臂紧得厉害，她轻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已经没事了，请放开我吧。”
朝日奈枣从进入游乐园开始，一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冒犯，她的敏感他亲眼见识过，有些雷区稍有不慎就会碰触到。
可这也是头一次，他见到她真实流露出的欣喜，哪怕短暂的像只有一瞬，哪怕这段追逐的感情里始终是他付出更多。而她这轻缓的回答却更让他心软，意识到这动作已经越轨，朝日奈枣松开了护在她腰后的手臂，轻轻在她的头上揉了一下。
“回家吧。”他说。
离开的时候是朝日奈枣开车，后视镜里倒映出漫天升起的烟花，连车厢里都被映得明明暗暗，泷泽雪绘盯着折射出的影子不知看了多久，后来等车开远了，烟花也没了，她却萌生出一点点心慌的感觉。
“要不要睡一会儿，等回了家再叫醒你？”以为她一声不响地靠在车窗上是累了，朝日奈枣分了一侧的余光过去，连声音里的温柔都毫不遮掩。
“……没事，我不是很困。”坐在他身侧的女性往座椅深处窝了窝，凝视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她一时想起了很多东西，隔了许久才像喃喃自语一样小声说道，“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
上一次这么开心，好像还是五年前绘麻刚上初中的时候，那次的家长会是她一个人去参加的，正面临高考升学的压力却还是特地请了假，坐在一堆三四十岁的大人中间，腰板挺得直挺挺的，听班主任老师夸她的妹妹学习好、性格好，不管做什么都很优秀。
朝日奈枣因为她的话而怔了一下，泷泽雪绘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街道上的路灯在玻璃上一段段闪过，她抿着唇，觉得气氛有些闷，手慢慢朝两人中间的按键摸过去，想打开音乐来听，可一连换了好几首歌曲她都不喜欢，干脆直接调成电台，随便播些什么都好。
朝日奈枣专心开着车，余光扫过仪表盘旁她的手指不断摆弄的画面，心里的某一片区域忽然柔软了起来，忍不住将手伸过去覆住她白皙的手背，将她缓缓拉离按键后却还是紧握着，不想放手。
男人袖口上冰凉的纽扣划过她手腕的时候带来了异样的感觉，泷泽雪绘的睫毛颤了一下，低声提醒他，“单手开车容易出危险。”。
“我以为你会像之前一样，让我放开。”朝日奈枣一只手把握着方向盘，双眸直直地望向前方。
“我……”泷泽雪绘立刻被噎了一下，刚想用力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出来，他却主动松了手。泷泽雪绘脸上出现若隐若现的复杂，微微屏息，觉得他们这些直肠子在行为方式上是真的很像。
不管不顾的闯进来，然后再肆意胡闹一通。
“朝日奈枣，我有没有说过你胆子很大。”
“说过。”他记得很清楚，而且她还说过不止一次，盯着前面想了几秒，又反问道，“那我有没有说过你嘴硬？”
“……你说谁嘴硬。”
“明明很想去玩却不说出来，不是嘴硬是什么？”
泷泽雪绘猛吸了一口气，虽然被准准地戳中心窝，但憋着一口气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嘴硬的事实，真就这样开始没理也没据的和他掰扯起来。
朝日奈枣嘴上功夫不像她那样天花乱坠能把死人说活，但就算被怼得哑口无言心情也依旧晴朗，他浅浅笑着，索性就由着她去闹。
后来吵着吵着，很快速度就慢了下来，日升公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可是一辆没见过的车横在路中间，泷泽雪绘的脾气降了降，连车内愉悦的气氛也淡了不少，她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说道，“应该是有谁来客人了，我去叫他们把车挪一下。”
等汽车停稳，泷泽雪绘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往外走，走之前忍不住又看了那辆像是拦路虎的跑车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可就是相比起来车主是谁，忍不住又回眸说了一句：“或者你干脆把车停到路边的停车带好了，反正明天我也要开。”
朝日奈枣没什么意见，点点头。
后来她一路穿过花园往楼上走，在日升公寓住的这段时间她还从未见到过朝日奈家的男人把朋友请到家里的场景，等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却似乎飘着一种雀跃又别扭的气氛。绘原先还不知道是谁，可当她在看到那个坐在沙发上还穿着一件骚包花衬衫的那个男人时，真有一种青天白日见了鬼的感觉。
“雪绘，你回来了，这位渡边先生是你的朋友么，他好像有事情找你，我就把他请进家里了。”他们之前不知道是聊了些什么，连长子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同事而已，朋友还谈不上。”泷泽雪绘的视线从在座几人的脸色扫了一圈，最后集中在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脸上，冷淡地问道，“你找我有事？”
“这不是有要紧的工作吗，电话打不通，就只能亲自过来找你了……”渡边慎清了清喉咙，表情显得越发公事公办起来，“不过你放心，我可没有跟踪女人的癖好，只不过是上次应酬喝多送你回来的时候碰巧记住了这个地方，不得不说，还挺好找的。”
他倒是说的冠冕堂皇，连前几天逼着她去喝酒赔罪的事都一次性抖了出来。怎么不说说自己清闲的一天都找不到人，现在深更半夜倒是装作优秀员工的样子直接找上门来了。
“你说完了么？”她冷笑着问了一句，将挎包直接丢到了茶几上，金属链条磕碰桌面的声音有些刺耳，让在座的几位情不自禁都抖了一下，“说完就从这里出去，把你的车从我家门口挪得远远的。你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吗，这么晚跑到人家家里来，有工作明天再说，我没有加班的爱好。”
她这一番话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简直是把不耐烦都写在脸上了。朝日奈雅臣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将手搭在她肩上安抚地拍了拍，俯下身子小声劝慰道，“雪绘，说话别那么冲。渡边先生的确已经等了你很久了，万一是真的有急事呢？”
——一个小时之前在日升公寓门口遇到他的时候，男人浮夸又显眼的风格然雅臣险些以为是朝日奈要的朋友，可再等他细细一问却发现是来找雪绘的，尽管这个时间点让一个男人见他们家的女孩子并不合适，但万一真的有正事而被他的个人想法耽误了，雅臣也并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只好退了一步，将男人带进家里来。
“是啊是啊，大总监你可不能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就算看我不顺眼，但怎么连你哥哥的话都不听？”
泷泽雪绘并没有说话。
今天的一切行动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渡边慎手上压根不会有什么重要工作处理，更不会闲到来见和自己相看两厌的人。那这一次自作主张的拜访又会有什么等着她？
烦死了。
一天到晚都不让过一个舒坦日子。
“行了，不是有工作么？”半晌，她揉揉眉心，将朝日奈雅臣的手拉下来径自往电梯走，“出来到外面说。”
……
渡边慎向她递来一份文件。
路边的光线黯淡，泷泽雪绘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两眼，还没看到最后就给他丢了回去，把手插进口袋里，淡淡地回绝，“我不去。”
“不去，为什么不去？”渡边慎冷笑一声，把文件重新卷成筒攥在掌心里，“你应该知道这个项目的含金量吧，我可是足足耗了几天才约到他们负责人，只是让你去喝点酒说点好话而已，你就不乐意了？”
“这是公司的规矩，不光是我，就连会长也强调过很多次这个事情。上次就因为你偷盖公章的事情我已经犯过一次忌讳，你还想……”
“行行行，我先不跟你争这个。”渡边慎扭过脸猛吸一口气，同样也受不了她这种一板一眼的处事风格，不耐烦地向后捋了捋头发，隔了好久才重新面对她，伸起一只手来。
泷泽雪绘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这个数。”渡边慎缓慢逼近了一步，手掌用力压在她的肩上，连鼻息也跟着沉下去，“我有几个哥们今天看见你在车行卖车，泷泽总监，大总监！你最近着急用钱对吧？要不然你又怎么舍得把自己心爱的小跑车卖了，我大概估计过，只要这个合同成了利润能达到这个数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我听说你之前有一个很下心血的项目就是因为对方叫你应酬而被我爸撕掉了，不觉得可惜么？”
他们这个市场部，说得好听点是摸清行业风向的一线部门，实际上就是个接单谈合作的地方，每个人的到手工资都与业绩直接挂钩。渡边慎就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才敢直接找到她的老巢来，这么庞大的数字摆在面前，他就不信泷泽雪绘能不动心。
果然，她沉默了。
泷泽雪绘其实懂得他软硬兼施的这些话什么意思，如果可以，她依然会像之前那样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奈何她目前的处境太过艰难，连神经都没日没夜地紧绷着，脑海里一直徘徊着两种不同的声音。
其中一个在不停地劝她，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不会有压到喘不过气的工作和人，更不会有那不多解决不了的问题。
而另一个却小声在说——我想留下，舍不得放开这样的温暖，想和他们一起留在日升公寓里。
她也会怕等自己逃跑了，就再也不会遇到像能对她这样好的人了。
可是如果要留下的，就必须凑出五千万来。
她眼睛里的光很明显开始摇摆起来，渡边慎莫名笑了一下，认为以前真是自己眼瞎了，竟然会觉得这女人像是只孔雀一样清高得什么都入不了眼，这才过了多久，不还是有私心？
渡边慎嘲讽地低哼一声，抓起文件又给她丢了过去，“你再好好想想，他不让你们去应酬是怕你们女人被骗到床上出事，更何况你旁边都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跟着，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会长儿子他们多多少少都会注意点。”
“况且我也不会把女人推进火坑砸自己招牌，只是去喝两杯酒而已，我们都是为了公司好，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心里的某个声音大了一些。
——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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