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意在沛公

结束采访后陈沛依然没有和项昭恢复联系，之前他是为了配合项昭，现在则是为了不影响她写稿。虽然他敏感地察觉到，采访中的项昭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至少比起他之前告白的时候反应要平静多了。

        是的，陈沛依然会时不时想起当初他告白失败的事。他记得项昭的眼睛在似是而非的言语中变得困惑，继而整张脸都燃烧了起来。那时候他并不理解项昭为什么一边脸红一边坚定地拒绝他，但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还没有学会在对方的爱中爱自己。

        陈沛有很多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痛苦的办法，最好用的一种当然是装作与他无关。

        但一连等了快两周，项昭依然没有动静，他又不得不着急起来。赶通告的间隙，他有意无意向刘女士提起，“之前杂志采访的稿子出了吗？”刘女士不甚在意地说，“哦记者已经发给我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审。”他坐直身子，“要不我审吧。”刘女士瞟了他一眼，“你看有什么用，你知道现在的敏感点吗？”他坚持不懈，“那我先看看总可以吧。”刘女士好像陷入了眼前的新闻，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五分钟，刘女士对他怒目而视。

        “你被拍了？”

        他迷惑地接过ipad，模糊不清的图片上标了他的头像，文案是陈沛现身某小区深夜离开。

        还好他没让项昭下来送他。

        陈沛充分发挥演技，“我去找朋友玩啊，男的男的。”

        “哪个朋友？”

        “不是圈内的，我们不能直接发个声明吗？”

        刘女士把ipad拿回来，“当然要发，你现在可是上升期。”

        他心虚地笑笑，假装低头玩手机。

        “对了你要的稿子我发给你了，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你直接告诉我。”

        陈沛迅速打开聊天界面点击下载，文件名字还是项昭一贯的风格，陈沛初稿。

        今天的广告拍摄比想象中结束的要早，他匆匆坐上保姆车。

        回家回家。

        打开房门，一派打扫过的整洁和空荡，他倒进沙发里拿出手机。

        “提起陈沛，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象。他是《下益州》（电视剧）里运筹帷幄的锦衣卫，《给我一杯白水》（话剧）里的神经质食客，更是《同载酒》里落拓冷峻的杀手。而演员陈沛，坐在温暖和煦的晨光里，平和地捧着自己亲手磨好的咖啡，笑着说演员是一种容器。”

        刚看完引言，他忽然切了个软件去点外卖，确认订单后又切回来。

        “所谓的容器并不仅仅指他所饰演的角色，陈沛的童年在一座小城度过，以‘别人家孩子’的姿态一路顺风顺水到高中。陈沛的班主任对他的印象是聪明但脆弱，只要临近考试就会身体不适，但又会被自己考出来的成绩治愈。所以好学生对陈沛而言，也许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这也是一个成功的角色，以全级第一的成绩从编导转到表演专业至今仍是学校里广为流传的光辉事迹。”

        突如其来的门铃打断了阅读，他随手拿起口罩戴上去取咖啡。来送外卖的快递员例行公事，确认了一下他的信息，“请问您是王先生吗？”他不假思索地点头，“谢谢。”回到客厅，他拿出保温袋里的咖啡，冰块碰撞在一起，提前给人带来凉意。他喝了一口，精神抖擞地拾起手机。

        “直到他正式进入演艺生涯，陈沛才发现很多时候靠天赋会变得越来越吃力。《下益州》是他大学毕业后接的第一个角色，试镜的时候因为外形合适所以很快通过。然而片场和学校不同，电视剧和毕业大戏也不同。最初每一场戏他都要熬上很多条，到后来过关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但他并不觉得是自己演技有什么大的进步，可能就是导演不愿意做无用功了。这种自我否定一直到剧集大爆也没有消失，他时时刻刻惶惑于突如其来的好运气会在何时抛下他。也许是吸引力法则，他的确没有等很久。人气下滑那段时间反而是陈沛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他看掉了一直存在手机里的片单，作息也在缓慢调整，规律的话剧排练让每一天都变得有意义。同剧的对手演员回忆，那段时间他无论什么时候去剧场都能看到陈沛。张缪导演在《同载酒》的发布会上也提到，他正是看了陈沛的话剧才想到找他来演季空的。在他看来，陈沛身上有一种蛰伏的野心，越平静就越清晰。”

        明明都是他经历过的事，读稿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那些日子项昭和他一起走过了。但同时，项昭又为他提供了一种额外的视角。他自以为的阵痛在别人眼里竟然也可能是勤奋、热情和能力。当然可以再辨析这些话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确有其事，但揣度人心是没有结果的，他宁愿把甄别权交给项昭。

        陈沛不知不觉读了很久，划不动的时候才意识到文章已经到了尾声。他一直都很喜欢读项昭的文字，倒不是出于文笔和结构的专业欣赏，而是每次他读下去都会变得不可思议地平和。在项昭的文字世界里，叙事甚至都不是第一位的，她常常为了一个漂亮的比喻句而拖慢进度。可是进度也不重要。这种阅读体验在他读自己的人物稿时依然存在，但又有微妙的不同。那些奢侈的比喻和内心描摹都写得太细了，甚至能看出作者用力的姿态，这很不项昭。

        他点开项昭的头像，手指在键盘上游弋，每打出来一个字又很快删掉。重复了太多遍之后他忍不住自暴自弃，干脆见面讲吧。可是关掉手机，他满脑子想的还是那篇稿子，字字句句都变得越来越清晰。项昭最后用他描述季空的那句话做了全文的总结，当时讲的时候不觉得，白纸黑字写下来才发现是句天真又俗套的话。

        就像他当初毫无顾忌问项昭，“我们不是能永远在一起吗？”

        陈沛午夜梦回恨不得掐死当初的自己。

        但现在，他却觉得没有比这更适合告白的了。

        “项昭，原来永远的意思不是指连续不间断地永恒，而是无论错过了什么，我们都会重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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