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色渐晚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项昭抬起头，傍晚毫无遮拦地漫了过来。

        太阳已经不见了，云彩像是融化了一样，在天边拉出一条线，粉紫交叠，在暗淡的光线下依然显出灰扑扑的漂亮。

        她站着不动，本来走在后面的陈沛慢悠悠地赶了上来。

        “不走吗？”

        项昭露出刚刚反应过来的表情，重新迈开步子。

        她已经很久没跟人一起回家了，多少有些不适应还需要和别人步调一致，尽管她曾经深谙此道。

        刚开学的时候她曾经兴致勃勃地等过隔壁班的朋友，然而他们班的老师拖了很久的堂，眼看校园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才终于宣告缓刑。大家一窝蜂地涌出来，朋友的身影混在人群里难以辨认，她只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或者说，那是很多人的声音，他们互相交换着班级里的八卦，一起抱怨老师的拖堂习惯，热闹地从她身边经过。她没有叫任何人的名字。

        那之后她向妈妈提议骑自行车回家，妈妈原本不同意，她据理力争，说班里很多人都是自己回家的，最后让妈妈点头的例子应该还是她说陈沛也是自己骑自行车回家的。好学生就是天然具有说服力，即使陈沛还被她压了一头，项昭欣慰之余未免残留着愤愤不平。她总是单方面和其他人挑起战争，又为此郁结在心。

        走到车棚的时候遇到了很多老师，三三两两地一边闲聊一边推车，他们远远地分开各自去骑自己的车，一直到走出校门口才合流。

        陈沛骑的是高高的赛车，她就只是最普通的未成年专用自行车，所以陈沛常常要倒骑几圈来等她。这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脚下不自觉加快速度，然而没过一会儿就因为体力不支而气喘吁吁地慢下来。

        陈沛还不明所以地问她，“现在温度已经没那么高了吧，怎么你额头上还有汗？”

        她坚守着最后一点自尊心没有回复。

        好在陈沛一向是不愿意在细枝末节上纠缠的人，见她不说话就也沉默下来。

        一时间耳边只有轻柔的风声。

        项昭在这样的温柔里懈怠下来，慢慢的又被落下好几圈，陈沛像个漂浮的影子一样从她身边划过。可她突然不想再争取什么了，如果这就是差距，那么她承认差距。

        天色快要黑透，路灯早就开始亮了，他们在暖黄色的光线里穿梭，分不清眼前的是灯光还是夕阳。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回家，虽然陈沛妈妈早就出于安全考虑提议过，但他们两个很有默契地没接茬。一方面是因为班里的同学显然不会只想到安全问题，主要原因还是他们不太熟。

        是的，即使他们做了同桌，住在同一个小区，轮流考班里的前两名，但他们依然不太熟。也许性别的确是其中很重要的因素，项昭好像从来没有过异性好友，也一直对男生没什么好感。当然，她对男生的印象主要由一见面就对她冷嘲热讽的表哥和总是想要跟她打一架的表弟组成。又或者仅仅是项昭对好学生的警惕，毕竟总有长辈老神在在地下定论，“男生后劲儿强。”不过即使没有这些令人烦躁的隐性对比，项昭只要一看到陈沛的数学卷子就会展开全自动焦虑。很奇怪，陈沛拿着永远良好的评级也不会对她的作文露出类似的表情。这一点让她更焦虑。

        项昭不知不觉跑了很久的神，跟着惯性转弯的时候陈沛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车把。项昭本能地用腿支地保持平衡，疑惑地转头看他，陈沛指指正前方。

        “看灯。”

        红色的圆点朝她闪烁。

        项昭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为这种事情道谢也很奇怪，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陈沛却主动提起话头。

        “你好像很容易发呆。”

        项昭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是吗？”

        实际想说的话是，“我们很熟吗？”

        显然陈沛的语文素养不足以支撑他读懂弦外之音，所以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特别是上数学课的时候。”

        项昭试图把车把想象成陈沛的脖子，用力攥得更紧。

        然而没等她回些什么，周围的车辆突然流动起来，绿灯亮了。

        他们匆匆忙忙跟上，把未完的话题扔在身后。

        虽然对项昭来说，不存在未完的话题，只存在已经完了的陈沛。

        显然陈沛的语文素养也不足以支撑他读懂项昭的表情，否则很难解释他的自杀式社交为什么还在进行。

        “难道发呆有利于提高记忆力吗？”

        “想要让我继续教你背书就直说。”

        项昭在失去理智之前灵光一闪，几乎是磨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陈沛楞了一下忽然笑起来，觉得荒唐又觉得有趣的那种笑意，让她越来越心虚。就在项昭以为自己猜错羞耻到想逃跑的时候，陈沛终于承认了他的意图。

        “所以你能继续教我背书吗？”

        她索性乘胜追击。

        “前提是你得继续教我数学。”

        陈沛答应得很痛快，甚至还带着点跃跃欲试。

        怎么，教数学白痴很有成就感吗？

        项昭的自尊心能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自嘲素材。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项昭看到前方的陈沛被路灯拖出长长的影子，被她的车轮碾过。她回头看了看空旷的街道，把车子拐到陈沛的左边。陈沛觉察到她的靠近，但像之前一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放慢了速度，和她并排骑着。

        曾经陈沛的沉默让她紧张，但现在，项昭只有平静。既然他不在意，那么她也不在意。或许这么想多多少少还有赌气的成分，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不再执着于她和陈沛的高低了。而且她兢兢业业比了这么久，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她的语文比他好，他的数学又比她强，英语两个人好像差不多，何况她还把自己的背书方法倾囊相授。可能他们只是不同而已。

        项昭把车在楼前的空地上停好的时候抬头看了眼月亮，那么小，却那么漂亮的月亮。


　　(https://www.yqwxw.cc/html/44302/44302684/410625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yqwxw.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