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流涌动（6）

所谓兵贵神速，唯快不破。此后他们果然加快了行军速度，连龙幽也弃了马车，戴着帷帽，在众人簇拥中一路策马疾驰，本以为终于可以天高任鸟飞，却忘了还有一个黄庭之虎视眈眈。

        黄庭之这人有些死脑筋，既然已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这是公主，纵然“公主”偶尔行为过于粗放，也并未生疑，只苦口婆心劝诫不止，弄得龙幽头大如斗，生平第一次怀念起兄长的耳提面命。

        苦劝公主打道回府未果后，黄庭之竟然也拒绝了龙溟派人护送他回返的“好意”，坚持要忠于职守，着实令人意外，当真是一个主上有错就拼死直谏、如果不成也要拼死跟随的榆木疙瘩，让人又无奈、又不禁有些敬佩。

        尽管他们晓行夜宿，这一路也仍是大战小战不断。幸好叛军以步兵为主，机动力远不如他们，他们也不恋战，几次遭遇，一面阻击一面有序撤退，都顺利摆脱了。

        三日之后，他们终于成功抵达陇县县城。

        陇县处于两军交界之处，今日属你家，明日归我家，之前正轮到叛军\"坐庄\"，龙溟派了一支先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过来，一行人这才能顺顺利利入城——又是多亏了他未雨绸缪。

        陇城不大，一条主道贯通南北，因渭水从城南流过，集市民居大多设在北城之外。本是四四方方，可先帝三年渭水改道，将东南面的城墙冲毁了一角，再修之时就索性将这一侧沿河修筑，城也就改成了五角状。土筑的城墙低矮破旧，看得出反复修筑的痕迹，望楼看起来摇摇欲坠，这让看惯了长安城高大的青砖城墙的凌波心里十分没底。

        龙溟看向她微微抿起的樱唇和扫向城墙时那难掩担忧的目光，不由失笑：“你莫要看这城墙其貌不扬，其实已足够坚固了。你们大齐边城的城墙也大多如此，可让我的先祖们吃了不少苦头。”

        见他居然拿先祖开涮，凌波剜他一眼，心下却也忍不住好笑，又悄悄问道：“你曾说攻城非你所长？那守城……”

        龙溟悠然一笑，眼中是睥睨一切的自信：“这几个月我虽然闲着，但铁鹞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

        凌波的心立刻便落到了实处，好奇问道：“铁鹞骑？”

        龙溟见她有兴致，自然乐意解惑：“你应当听过我北狄有一支当年高宗赐名的北玄甲军，是我国骑兵精锐。铁鹞骑脱胎于北玄甲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就像是，”他顿了顿，“大齐玄甲军与羽林卫的融合。”

        凌波略一思索，便即了然。玄甲军乃是太宗朝时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精锐骑兵，入选条件极为严苛，但也荣耀至极，军中之人莫不趋之若鹜。想来铁鹞骑定是从各族武士中选拔而出，具有各族私兵难以企及的超然地位与强悍战力，同时也决定了这支军队不属于任何一族，只忠于统帅一人——也就是北狄国王手中最锋利的刀，这在各族共治的北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羽林卫乃是从文臣武将贵族子弟中选拔而出。铁鹞骑若也如此，就说明这支军队不只是一支无坚不摧的精锐战力，更掌控了大半的文臣武将的七寸。若再加上处月族本就翘楚的实力，可保龙溟地位稳固，国内安稳，无怪乎他敢亲率大军长时间远离故土。

        看她果然一瞬了然，龙溟勾唇一笑：“你猜我是几岁进的铁鹞骑？”笑容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志得意满。

        凌波心下莞尔，却心照不宣，配合地问道：\"几岁？\"

        \"十二岁。\"龙溟看着她，目光灼灼，\"至今唯我一人。\"

        凌波含笑望着他，不论是三五年前寓居长安时文质彬彬公子如玉的他，还是现在这个金戈铁马杀伐果断的他，素来是沉稳深沉不露锋芒的，但不知为何，眼前的他似乎与神采飞扬的龙幽有了一瞬的重合，这让凌波感到十分新奇，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黄庭之打马而来。她立刻停了话头，向他行礼。

        黄庭之过来是为了找凌波商议礼仪规程。虽说战时一切从简，却也不能太过草率。可这次跟来的就他们这几号人，能说上几句汉话的都是凤毛麟角，他也顾不得凌波是个女子，拉她给自己帮手。

        凌波自然满口应下。

        黄庭之很是满意，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回头看去，却只见一匹骨腾神骏的黑马甩着尾巴悠闲地转过了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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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溟依旧不间断地派斥候四处打探，在他们入城后的第二天就收到一支打着太子旗帜的大齐军队被叛军追击的消息。龙溟立即整军出击，策应来人。

        凌波随龙幽在城墙望楼上翘首以盼，当真有种度日如年之感。直到看见戴着玄铁面具的龙溟一马当先驰入城中，一驾插着太子旗帜、由四匹骏马并驾齐驱拉着的马车紧随其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那人是谁？”身前的龙幽忽然问道。

        不需他多言，凌波便知他问的是谁。此人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身着明光铠，却并无兵器，只有一柄装饰着玉石、象征身份的宝剑挂在腰侧，其人身姿雅逸，意态从容，虽看不清面貌，却丝毫无损芝兰玉树的君子之风，这风度中还带着一种魏晋名士般的飒飒风流，独一份的夺目风采。

        “他是兵部徐侍郎，名讳长卿。”

        龙幽立时哦了一声，此人名气之盛连刚到中原不久的异族王子都如雷贯耳。

        这位徐侍郎实是一位颇为传奇的人物。出身仕宦名门，年轻时曾恩荫入仕，却恰逢号称“野无余贤”的权相当政，空有满腹才学却报国无门，愤而辞官，隐逸东山，传说还曾一柄长剑游历四方。谁知竟闯出一份名堂——正所谓锥处囊中，其末必现，被他的伯乐、时任尚书左仆射、太子太傅的裴延看中，不仅大力提拔，还招为东床快婿。此后果然青云直上，不到十年，历任监察御史、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浙西观察使、西川节度使，如今年近四十被召回长安任兵部侍郎，正四品下，在高官遍地走的长安看起来不甚出众，但谁都知道这是未来登阁拜相的热门人选。

        龙幽摸摸下巴，一脸兴味：“这个人习过武，武艺应该还不错。看来当真是混过江湖的。”

        凌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直到他恢复了端庄的站姿，才若无其事地说道：“他是太子心腹，但最难得的是，他是极得圣上欣赏的太子心腹。”

        龙幽皱了皱眉，有些似懂非懂。

        凌波没有继续，提醒道：“咱们该去见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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