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亮
回去的时候，童泽月再次感谢李暄的备用西装，很快双方又都一路陷入沉默。
手机响了起来。李暄戴上耳机，听见母亲提起一只黑色的猫，每天都来找他们家的边牧玩，可从昨天开始却没了影。
一年多了，他们都有对这只猫产生感情。小绿，还是李暄给起的名字。
“也不知道跑去哪了。”她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
李暄安慰几句，答应会帮忙找。
看着公司已经不远时，他正要挂断电话，身旁的童泽月却不小心发出声音，慌忙地去捧住了自己的包。
等她正松了口气，一抬头看见李暄伸长胳膊，迫于无奈地把手机塞去了她的面前。
随后认出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的童泽月，紧跟停了一下，偷偷地看去李暄一眼后，正要再对手机说什么时却是一怔。
“她邀请你今晚去吃饭对吗？”李暄平静地将车拐弯。童泽月缓缓点头。
刚才他的母亲，没有给她丝毫推辞的机会，就主动挂断了。
想起什么，她忙又说：“要是不太合适的话——”
“我无所谓。”停下了车，李暄需要暂时离开一会儿，让她这次先一个人进公司。
绿色的手机壳，跟她下车时，掠过太阳下闪烁光泽，他的目光收起，直到在车里又待了几秒，才驾车离开。
下午时分，已经赶回公司的李暄，略显疲惫地在办公室里坐了下去。
放下外套。他靠在椅子上略微一转，像是为了能让自己缓口气后，才望去窗外，慢慢地拿出了手机。
他看着拍下的一张地面带有血迹的小巷照片。没几秒后，他又不忍再看下去。
黑了的手机屏幕，瞬间映出蹙起的额头。
两根手指摩擦起来。
直到好一会儿，李暄才从座位上仿佛需要用肩膀地撑起了身。
认真挑选来去照片，又不断编辑几次，李暄才让寻猫启示发布出去。
而后，又在注视着屏幕没一分钟，又拿回来再改了一次，才总算不再作声。
几分钟里，他的那双眼睛，始终都沉默地注视着屏幕。
映着猫的瞳孔，也逐渐地起了涟漪。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引人在意的声音。随着不禁抬头，他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窗户，看见走去的童泽月。
作为实习生，只要一听见有人叫她，就会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去给他们跑腿。
李暄看得微微皱眉。
跑回来的童泽月，没想到地被他开门，夺去了手中的一杯咖啡。
“不要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去做。现在你只为我一个人工作。”
童泽月刚想道歉，看见李暄的指尖抚过额头，又把咖啡塞回给了她。“不要道歉，也不要随便跟人道歉，你不亏欠任何人。”
没有再说下去，待他转身走去时，疑惑的童泽月，又以为听见不知从什么地方，很小声的一句：“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当天晚些时候，她一路都不敢让目光，朝他的身上哪怕触碰一秒。
车在路上停了下来。窗外，一片的公园树丛。
毫无防备地听见李暄问会想起什么，童泽月不太明白，顺口回答“夏天？”
可李暄只是沉默地开车继续上了路，让她多少觉得，刚才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一会儿，到达李暄家的门口，童泽月一下车随着声音，就发现院子里，一只边牧尾巴摇得很欢，朝她跑了过来。
“罗密欧？”惊讶不已的她，随着认出的瞬间，不禁笑着去抚摸它往上跳的活泼样子，“没想到啊，你都这么大了。记得——”
然而还没有抚摸几下，李暄就从她的身边叫开了罗密欧。
等他带边牧进屋的时候，一个声音，也从门里传来。“小月，真的是你吗？”
稍愣的童泽月，刚想有些拘谨地打声招呼，却被李暄的母亲快步走来，一把拥入怀抱。
不一会儿，等两人聊起很多往事后，童泽月迅速找回了小时候的亲近感。
望去厨房的李暄，他的母亲提起他每次洗手，都用两遍香皂。“还记得吗？他从小就不吃土豆，不是因为不喜欢吃——”
“而是，因为害怕土豆已经发芽了。他只相信百分之百安全的食物。”童泽月想起来地有说有笑，也打开了话匣子。
下一秒走来的李暄，往她面前嘭地端来一盘菜，又让她稍微冷静了这份热情。
三人一块吃起了晚饭，李暄的母亲，还为他们端来热气腾腾的炖肉。
“小月你以前来咱家，和李暄两人，都特别喜欢我做的炖肉。”她说，“最后吃完总是挤到一块，都将碗底舔干净了呢。”
童泽月笑着点头，却看见李暄什么都不说，接下来甚至都不看一眼炖肉。仿佛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没有察觉气氛的女主人，还提起李暄父亲的服装设计的庆功会，希望童泽月也能够来。
放慢了嘴里嚼着的炖肉，童泽月不好答应。
“你也觉得她应该来，对不对？”李暄的母亲看去她的儿子。可后者只用餐巾擦了一下嘴，说声“我吃饱了。”起身就上了楼。
望着他的背影，童泽月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毕竟，他们现在只是同事的关系。
两只手慢慢放去桌上，童泽月想着该离开的时候，李暄的母亲却又拉她过来，自顾自的给她看起了一些照片。
怀念过去两个孩子天真的笑容。
逐渐坐下，童泽月的指尖，触碰还小的李暄被大人穿上裙子拍的照片，嘴角稍微有了弧度。
这个时候，楼上传来李暄的声音，让她将工作的取材拿上去。
“这个孩子，这么快又开始工作了。”李暄的母亲说。
童泽月觉得没关系，也清楚这样才能让她不会对他们的关系程度，再有过多的奢想。
可是上楼，意外一愣。虽然不是当年的房子，可他房间里，仍放了很多儿时旧物。
角落中，还有她在小学四年级送他的捕梦网。
手掌那么大的捕梦网，落了一层灰，搬家以后，可能就没有再被拿出来过。
不知为什么，童泽月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取材记录。”李暄从椅子上转过来，对她伸出一只手。
童泽月回神地点头，往前递去的身体和两条腿，下意识地一起跟着小步往前。
那一霎，李暄从她手里拿过文件，两人手指有所触碰。身体绷紧，童泽月刚要把手缩了回去，却一下子没有站稳。
以为自己会直接扑向他，她的瞳孔放大，全力地让整个人又朝着侧边倾去。
而李暄也来不及从椅子上起身，回身一刻，纤细的手指已经绕上去了她的胳膊。
仿佛触电了似的，却让童泽月的身体更使不上劲儿，李暄也起来太快，拉不及地就被她带了下去。
“嘭”地一下，两人的双腿撞向床边，身体仰扑去了床上。
呼吸声渐起，如此温热，如此靠近。
两只眼睛，对视不动。
童泽月脸红心跳，慢慢侧头看着他的双手，正撑在她身边的床被上。
为了不会趴去她的身上，刚才也发生得他有些吃力，掌心里正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睁着如水雾温温的双眼，又朝上看去。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一时，瞳孔映出灯色里的他，刚才乱了的头发。
望着望着，竟一点点像是双马尾，她的心里忽然闪过了那张穿裙子的照片。
扑哧一笑，却又几秒，童泽月听见他变得安静的声音。“你不怕吗？”
童泽月一怔，察觉他在微微蹙眉。“我也是一个男人，你就不害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可我，认识你——”
“不。”他纤长的手指，慢慢地在她身边抓起床被。“你不认识，也一点都不了解。”
心跳声好快，童泽月瞬间分不清是谁的在跳。“李暄……”
“已经，谁都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他垂下头去。“还不明白吗？我们都变了。”一缕发丝，柔软地飘落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声音渐小，好像自己会被这一句话，烫了口舌。“因为，都已经变了……”
贝齿轻咬发痒的唇边，她被束缚双腿旁边的手，正在这寂静中微微屈了一下指关节。
那一刻，她又不再动了。
觉得他的眼神仿佛十分易碎似的，可不等看清他的眼睛，她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李暄回神过来，手指描边似的，从她身体两侧的床被碰着游了起来，整个人也跟着迅速走去一旁。
紧随童泽月接过电话，不多想地跑出房间后，李暄深深地呼吸一下，也呆坐去了椅子上。
他用双手拂过脸颊，小拇指弯起像是要将刚才的话揉回唇角，不等让心跳变慢，楼下传来母亲的声音。
夜空的星星已经出来。她想让李暄开车去送童泽月。童泽月不想麻烦，可发现他开门走了出去，也只好跟上。
一路飞驰，到达宠物医院后，感谢过的童泽月匆匆下车，刚一迈上路边台阶，却崴了脚上的高跟鞋。
后仰的她，被李暄从背后上去，仿佛早就有所留意地接住。
脸颊贴上了他温热的胸膛，身上熟悉的清新香皂味，以及他独有的温暖味道，让她的心里觉得仿佛什么也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明明还想继续依靠上去，可她的身体，还是逃离似的跑出了他的胸怀。
而那一瞬，忘了脚踝还带着刚才的伤，她再次倾去了身后李暄的怀里。
李暄叹了口气，只好搭起她的一条胳膊，让搀扶着一起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去后，看见宠物医生在跟另一个客人说话，童泽月打声招呼，对方点头示意，让他们跟着进了一个房间。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看见童泽月皱着八字眉，快忘了脚伤似的，很近得凑去宠物医生的身边，李暄也不打算再停留一秒，转身走去。
“它比想象中的要更坚强，只要休息几天，相信就会没事了。”宠物医生说着，从玻璃盒前挪开身子。
童泽月用手摸去露出小脑袋的黑猫，感受到了那股生命的温热，眼眶不由湿润地一笑。“嗯，真的很努力了——”
那一刻，忍不住回头的李暄，睫毛间涟漪起了光泽。他怔在原地。
“小绿……”微微皱眉，李暄像整个人刚从狂风中走了出来，胸膛缓缓地起伏起来。
听见身后响起的声音，童泽月来不及回头去看，他已经快步来到她的身边。
黑猫像是对他很熟悉，对他喵喵叫了几声，又在箱子里打了一个滚儿。而这个时候，李暄已经慢慢弯下身去，像是有意和它平等相望。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李暄在那儿抚摸着猫的微笑，觉得那么可爱，又很少见，童泽月本想要说的话，就这么消融进去。
只想要多望一会儿，她不自觉轻轻退开一步，安静地在一旁守着。
用手指拨动着猫的一只小猫爪，随着一笑，李暄的睫毛扑闪几下，想起什么地又看去了身边的童泽月。
被他的眼睛，浸得不由站直了的童泽月，听见他说：“为什么，它会在这里，是发生什么了吗？”
童泽月点了点头，将昨晚的事情，以及怎么认识的小黑都告诉了他。听后，李暄不禁在那儿站了片刻。
“是吗……”他慢慢地低下头去，看着猫想把两只肉掌，都放上他的掌心，心想，它原来吃的是两家的饭。
一年多以来，谁又能想到，跟她竟会喂着同一只的猫。不禁地，李暄想起了早上。
那个时候，她衣冠不整的原因，原来……
“谢谢。”李暄深深地又望去了童泽月，她已经蹲下，抚摸着不知谁的一只大黄猫。
摇了摇头，童泽月没有转过身去，只是抿唇抱紧了胖猫。
被它的尾巴蹭得下巴发痒，她紧跟轻轻笑出声来，李暄眼前，也浮现了过去的一个和她重合的女孩身影。
小时候，李暄经常捡回刚刚出生的小猫，不管多少次都太心软，担心它们会被扔掉。
每次童泽月一打开门，就会看见他抱着一怀抱的猫，冲她天真地傻笑。
那个时候，为了不让他被妈妈说，她和他总会一起挨家挨户给猫收养。
现在想起来还是能一笑。童泽月也朝李暄望了过来。怀里的大黄猫，就成了过去她瞳孔上的金色天空。
她用手掌按摩着猫的耳朵，微微咬唇：“他应该，不会记得了吧……”
过了一会儿，两人和猫很快忘却时间。直到，蔡旺花从电话中提起很快赶来，李暄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口，又想着什么地略微停步。
一边的肩膀像是必须要倚着什么，去贴在了门框上。“庆功会……”
他轻轻地说：“你能来的话，我想，父亲应该会很开心的。”
童泽月望去灯下，他仿佛公园树丛中，被晒得暖暖的松果的身影。她说不出话来。
随着两人一瞬的目光接触，李暄也目光躲去，用肩膀轻轻推了一下门框，往门外走去了。
夜空下，李暄温出了一口气，仰望那个很久以前的月亮。
随着汽车出发的声响，从门外传进宠物医院，童泽月望着外面也不由地想着什么。
“给它起什么名字好呢？”小时候的童泽月说。
李暄：“小绿。”童泽月：“为什么呢？”
“因为，你喜欢绿色。”小时候的李暄露出牙齿地一笑，“我呀又刚好喜欢你。”
城市灯火，飞速从车窗掠过。绿色手机壳的痕迹，摇曳去了后视镜。原来，她一直没变。李暄的嘴角上扬。
可也，她一直没变。路灯一闪而过，让公文包里的大头贴忽明忽暗。
他的睫毛微垂下来。车子驶入黑夜。
手机，亮起一条消息：“确认了你的出差日程的调整。有关实习生童泽月的转正决议，将在明天上午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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